To The Moon

高方/文

近日，無意中看到一則新聞：位於青島西海岸新區辛安片區的港頭臧、牛王廟社區拆遷改造工程於十一月下旬正式開工，再爲青島市城市更新和城市建設三年攻堅行動增亮添彩。

“牛王廟”幾個字，頃刻像撲棱着翅膀出巢的鳥兒，飄出屏幕。那個蝸居於山腳下的小村莊，浮現於眼前。去年臨近春節，因一次採訪安排，我曾探訪過這個古老的村莊。僅從它的名字，就知它的過往必是籠了一層迷離惝恍的神話色彩。

時間成了穿梭時空的飛行器，一個世界是傍依齊長城遺址的滄桑變遷，一個世界是新時代農村的靜謐田園。時空的壁壘沒必要坍縮，這就是一個平行的世界。

那日下午兩點多出發，我驅車從市內行駛個把小時終於到達目的地，遠遠就看到道路一側“牛王廟社區”的立牌。進村的馬路寬敞，路兩邊是現代化的工業園區，隆隆的機器轟鳴，渾身的細胞都跟着震動，像極了一聲聲催人奮進的號角。

行進幾百米後，拐彎處道路突然變窄，眼前出現聯排的房屋。村裏的房子顏色統一，黃色的立面牆，紅色的魚鱗瓦片屋頂，排在路兩側，錯落有序。偶見有村民在自家門前掛燈籠、貼福字，裝飾門楣，沒有喧譁的人聲，小村莊靜謐得像一位捻着花白鬍子的老人。

據資料記載，潘氏先祖於清道光末年（公元1848年），從臺頭村遷至此地立村，主要以看山、開荒種地爲主。因村東南山上有座牛王廟，故取名牛王廟村。

 牛王廟起源於一個美麗的傳說。明朝年間，當地居民家家養牛，徐山是徐福修行煉丹的地方，老闆姓稱其爲神仙山，山上樹木參天，綠草叢生，是放牛的好地方。一天放牛娃們趕着牛羣回家，行至東山坡時，頭牛突然像發瘋一樣，一下子竄到山頂的大石頭上不走了，放牛娃怎麼趕也不動彈。只見那牛站在八九米高的石頭頂上，雙眼圓睜，昂首挺胸。人們自言自語道：“難道此山有牛王，讓我在此修建牛王廟？”話音未落，聽到那牛哞的一聲表示應答，於是人們忙對牛說：“請快下來，我一定在這裏修建牛王廟。”那牛像是聽懂了一樣，搖了搖尾巴，從石頭上走了下來。

人們很快建起了一座牛王廟，落成之日恰逢農曆六月二十三，於是百姓將每年的六月二十三定爲牛王的生日，來此朝拜，祈求牛壯年豐，安居樂業。牛王廟東西長2.5米，南北寬1.7米，高2.5米，青磚瓴瓦，居高臨下，稱得上是當時當地的一大景觀。廟內供奉牛王爺等石像，廟前設有供臺石和石制香爐，從此香火不斷。這裏自打建起牛王廟，名聲大揚。牛王廟，歷經四百多個春秋，毀於1946年，從此沒了蹤影，但其廟遺址至今尚在，掩於蒼松翠柏之中。每年大年三十仍有不少民衆，踏落滿松針的山路，一路崎嶇攀山，尋至遺址處焚香祈福，它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。

牛王廟社區南臨徐山，又名西洞山。徐山海拔不過百米，面積一平方公里。雖然此山不高，也不大，但因此山是徐福受命率童男童女入海取仙藥集合之處，所以遠近聞名。山上還有一處著名的“徐福車轍”遺址留存至今，堅硬的石頭中間清晰可見有一道車輪寬度的深陷凹痕，長約兩三米，據說是徐福當年推車走過留下的痕跡。

跟隨村民的指引，我們開車來到半山腰的一處桃林，只見一塊石碑上刻有“齊長城遺址”，遺址已風化嚴重，僅存幾米寬，不足一米高。遺址處泥土較周圍土顏色較深，據說當年建造之時，古人用黃米酒和當地的泥巴夯實合成，這樣的混泥工藝會增加建築的堅固程度。離這處遺址幾步遠處，是齊長城的兩個城門遺址，散落的石碓隱約可見鑿切的痕跡。

齊長城是目前中國現存有準確遺蹟可考、保存狀況較好、年代最早的古代長城，被譽爲“長城之父”。2001年6月，齊長城遺址被納入全國重點保護文物。我國現存最早的衡器——齊國三量，上面記載着“安陵”和“左關”的地名，這兩個地名就位於徐山東段，齊國故城“安陵”在徐山北側，“左關”就是徐山段齊長城的關隘。

《齊記》記載，“齊宣王乘山嶺之土，築長城，東至海，西至濟州千餘里，以備楚。”齊長城東段現存徐山段是在公元前356-前301年的戰國時期齊威王、齊宣王時期修築的。東段先後經歷了齊與莒、吳、越、楚等國的紛爭，後來成爲齊楚兩國的國界，齊國爲了抵禦楚國的北侵，修建了此段長城。

如今的齊長城遺址，佇立在桃林外，冬日的桃林略顯蕭條，樹枝攲斜而騰挪，宛如少女的手臂，靜待春風的吹漾搖扶。山中寒風格外凜冽，光影疏冷，裹挾着遠古硝煙的味道，“關山初度塵未洗，策馬揚鞭再奮蹄”，那吹角連營戰鼓鏗鏘，刀槍劍戟火光四濺……都被封印在這蕭蕭的山風中。風過樹隙，勾着枝條倏高倏低，忽左忽右。城牆殘垣低了頭，默唸踏馬而去之者的名字，那些名字丁零當啷，在空中撞擊，暗涌的歷史被滾動的車輪碾爲灰燼。

牛王廟社區居民中流傳着一個順口溜：“南邊有長城嶺，北邊有埠埠頂，東山有牛王殿，西山出神仙，牛王廟村在中間。”1952年，牛王廟居民在村北挖水源時，挖出一座古墓，內有三個陶罐和一個銅護心寶鏡。據考，屬漢代陶罐。2002年冬，在牛王廟村的轄地內，又挖出三四座古墓，出土一個陶罐。據考，亦屬漢罐，可見牛王廟歷史久遠。

（牛王廟社區出土的文物 圖片來源：高芳）

如今的小村莊人口約二百人，大部分爲潘姓。“農家少閒月,臘月人倍忙。”歷史悠久的小村莊，民風依舊淳樸。走進一戶農家，古稀之年的大娘正坐在炕頭上剪過年用的窗花，大娘手中的剪刀圍着紅紙上下翻飛，不一會兒，滿樹紅如霞的“芙蓉花”就綻放了笑臉。很多農戶還都保留着用高粱杆扎飲帚的手藝，飲帚掛在一進屋的柴火竈大鐵鍋旁，鍋裏的年糕冒出氤氳蒸氣，年味兒便熱騰騰地飄滿一屋子。

村民蒸年糕工藝也很特別，年糕分兩層，下層用白麪做成一個碗託形狀，再用黃米年糕做一層，置於白麪碗託上面。年糕上要放五棗四錢，一顆紅棗放中間，四顆紅棗整齊碼在年糕的四角方位，四枚硬幣再插空放在紅棗之間，祈福來年甜蜜富足的好日子。

村裏的房屋多爲兩層，上面一層是用活動板房搭建的摞房，隨着社區周邊企業和工業園的增加，流動人口猛增，社區居民就建了這樣的兩層建築結構，對外出租。租客們從居民的大門進入，由院內的樓梯上達二樓租房內。一扇門內，原著居民和外來務工人員的共居，成了社區一道獨特的人文風貌。

如今牛王廟社區拆遷改造工程已開工，不久之後村民們也將入住新樓房。新社區整體投資20.8億元，電梯、地暖等居住配套完善，六千餘平米街心花園，建築面積約五萬平方米的集休閒娛樂、餐飲宴會、酒店公寓等於一體的大型商業綜合體，更好地豐富了城市配套功能，寧靜、舒適、綠色的立體生態社區將要崛起。

（青島西海岸新區辛安片區拆遷改造規劃圖 圖片來源：高芳）

那日下午，我準備返程時，站在徐山頂上回望這個古老的小村莊，彼時已是傍晚時分，天野已然玄青，夕陽灑下橘紅色的光暈，山腳村莊的屋檐上鑲了一絲淺粉。

海爾、海信、國風藥業、跨境電商等多家知名大小工業園坐落在社區周圍，現代化的工業園區將這個百年曆史的小村莊緊緊環抱，工業園區的機器轟隆與小山村的靜謐和諧共融，現代與歷史的時空在這裏交織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