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 The Moon

經濟觀察報 記者 胡豔明  “從年初到現在，僅匯率因素造成的單月淨利潤漲幅，已經有10%左右了。”9月1日下午，楊萌難以掩飾語氣中的開心。

楊萌在浙江經營一家外貿出口小微企業，主要是將空心膠囊出口到歐美、東南亞等地區。

近期人民幣兌美元價格在6.9附近徘徊，尤其是8月15日以來，人民幣匯率出現年內第二波急貶。截至8月30日收盤，離岸美元兌人民幣匯率達到6.9235，12個交易日內累計貶值超過1800點。

幾家歡喜幾家愁，人民幣兌美元走貶下，進口貿易受到了影響。楊凌當歌貿易有限公司（以下簡稱“當歌貿易”）主要業務包括進口意大利當地食品、日化用品等貨物，其聯合創始人濮玉珠表示，近期國內的經銷商及代理商對於“漲價”幅度多有抱怨。

對於匯率變動，留學生羣體感知同樣敏感。有準留學生表示，突然發現留學成本突然貴了好多，直言“心理壓力很大”，後悔沒有提前換匯。

人民幣匯率走貶之下，未來匯率會怎麼走？瑞銀亞洲經濟研究主管董事總經理、首席中國經濟學家汪濤對經濟觀察報表示，對於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走勢，不僅看美聯儲加息的幅度，也要看歐央行和其他的主要央行怎麼應對。如果歐央行也同時激進的加息，美元對歐元可能不見得會進一步升值，這樣對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可能會緩解。

汪濤表示，但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，假設美元繼續走強，未來很快可能人民幣會突破7，這也不是什麼問題，因爲人民幣現在雙向浮動大家都已經很熟悉了。之後隨着美元加息的週期見頂或者說這種預期見頂，美元可能又會穩定甚至走弱，人民幣又會回到7以內。

喜與憂

人民幣的貶值利好出口貿易，楊萌經營的公司就是其中一家。

楊萌和海外買家的交易基本是貨款兩清，主要用美元結算，也就是在她發貨時候，對方同時將錢打到她的賬戶上。因此，她也沒有賬期的限制，只要在合適的時機把美元兌換成人民幣就可以了。

她算了一筆賬，上半年的出口金額在千萬人民幣左右，年初美元兌人民幣在6.3元左右，現在她對客戶的產品報價沒有太大變化，若將美元換算成人民幣，收入漲幅已有將近10%。

楊萌在2018年底進入外貿行業，前期都在摸索階段。她感受到，之前幾年人民幣匯率沒有像最近幾年那麼快速且劇烈的波動，因此之前就沒有特別關注匯率這方面。現在她對客戶報價的時候，會有一個價格鎖定的時間，比如說匯率現在是6.9，然後以目前的匯率爲準報價給對方。

9月2日，人民幣兌美元中間價報6.8917，下調96個基點；8月29日至9月2日這一週，人民幣兌美元中間價累計下調431個基點，離岸人民幣觸及6.9235，在岸人民幣觸及6.9210。

平安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鍾正生表示，近期人民幣匯率貶值有兩方面觸發因素：一方面，美元指數再創20年新高。另一方面，中美貨幣政策分化加深。

美聯儲持續加息預期下，美元指數拉昇，在近期站上110關口，續創20年新高。強勢美元下，其他貨幣大都走貶。

汪濤也認爲，雖然人民幣最近對美元在貶值，最近已經到了6.9左右，但從一攬子匯率來說，實際上人民幣目前的水平跟今年年初是差不多的，比去年的平均仍然有比較明顯的升值。因爲美元特別的堅挺，所以人民幣雖然對美元貶值，但是對於其它的貨幣，比如歐元、日元都是升值，所以人民幣本身並不弱，而且在目前整體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情況下，人民幣在這種可控的範圍內適當的貶值，我覺得對於整個出口也有好處，所以我們也並不用特別擔心人民幣出現大幅的貶值。“以美元結算的業務，影響相對比較大。但好在我們美元結算的相對會少一些，因爲在歐洲我們意大利的廠家比較多，所以是以歐元結算爲主。”濮玉珠表示。

濮玉珠的公司主要向國內進口意大利的物品，包括酒水、預包裝食品，以及一些日化類的產品，主要是以意大利當地特色爲主的產品供應鏈。海外的進口業務主要是負責產品的採購，然後尋找海外的資源，在國內的業務主要包括倉儲、後勤，以及整個銷售部分。

匯率波動對於國際貿易的個體影響非常大，但濮玉珠表示，現在的歐元與人民幣的匯率其實相對還可以，產品漲價主要是因爲戰爭導致的能源緊張、原材料的供應不足等情況，所以導致綜合成本的上漲，而且漲幅非常大。

濮玉珠舉例稱，葡萄酒漲幅相對穩定一些，漲幅在5%~25%之間，而一般價格越低的產品漲幅越大。像葡萄酒類產品，它的構成有兩部分：一部分是葡萄酒，另外一部分包裝成本，像瓶子、木塞、酒標等品類。葡萄酒主要的成本是葡萄，但葡萄的成本是去年就定好了，因此，以去年產出的葡萄來釀酒，（價格波動）相對還好，但是包裝的生產成本隨着能源、原材料的上漲也在上漲，比如，很多酒瓶是烏克蘭生產的，現在酒瓶非常稀缺，因此價格就漲了非常多。

濮玉珠說，食品類的話漲幅更大，漲價可能在10%~100%都有，像牛奶漲幅基本達到100%，其他像麪粉類的漲幅也比較大。

對於漲價幅度小的一些產品，當歌貿易會盡量維持之前的成本，不把成本轉到客戶身上。但近兩個月以來，進口產品確實漲價幅度太高，就沒有辦法覆蓋掉之前的成本。“在可控情況下，會把成本攤到我們自己身上。”濮玉珠說，對於漲價會做適當的調整，不會把價格漲到像廠家成本上漲那麼高的幅度，會盡量控制在一個比較小的範圍，從而把公司的整個利潤空間壓縮，也是爲了利好公司的代理商經銷商。不然他們（銷售終端）壓縮利潤太多的話，整個行業都比較難做。

預防匯率波動風險

當歌貿易的海外採購業務是直接對接海外生產的廠家，交易走國際付匯，主要是歐元或者美元，但是和國內經銷商的交易，都是以人民幣結算。支付海外生產廠家貨款時一般以銀行實時匯率爲主，從銀行購匯後，再支付給海外廠家。

楊萌也是如此，這樣會將交易的匯率風險直接暴露，也會對公司經營造成相應的影響。例如，在2020年5月底以來，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從觸及7.17的低點一路反彈，在10月下旬突破6.63的關口，持續升值。

當時楊萌也曾感受到匯率變化帶來的衝擊，但是當時正值膠囊出口的火熱時期，她手中的訂單應接不暇，考慮到週轉速度、溝通效率，包括消耗的時間精力等因素，並未太顧及這部分損失。

而現在，雖然受益於人民幣貶值，楊萌也感受到需要應用金融避險工具，比如鎖定匯率的方式，來應對匯率的波動。

濮玉珠告訴記者，之前其實也考慮過應用遠期結售匯等方式，但是考慮到避險工具實際操作或者說週轉效率以及各種週期因素，感覺相對繁瑣，因此之前沒有采取相應的策略和方案去規避匯率波動風險，後續會做深入的瞭解。

很多像濮玉珠和楊萌這樣的小微企業主，會因爲業務量、資金等問題而不主動應對匯率帶來的變化。隨着近年來人民幣匯率雙向波動幅度加大，金融避險工具的應用也更加廣泛。

在外匯局江蘇省分局指導下，蘇州地區銀行通過優化企業匯率風險管理服務，降低企業匯率避險成本。2022年1-6月，蘇州市運用外匯衍生品管理匯率風險的企業超2500家，其中首辦戶超900家，套期保值業務同比增長46%，外匯套保比率達39%。

“破7”概率多大？

“事實上中國的經常項目的順差、貿易順差仍然非常的可觀，而且我們在資本外流方面也有相當的把控能力，雖然中美利差倒掛，但現在不必太過於擔心人民幣匯率貶值的風險。我們預測，今年人民幣對美元有可能突破7，但是在年底還是會回到6.9左右，也就是目前的水平。”汪濤認爲。

隨着人民幣近期的急貶，市場關注央行是否會出手干預。鍾正生表示，後續有較大可能推出抑制人民幣貶值的政策工具，包括：上調外匯風險準備金率、大幅下調外匯存款準備金率，調節全口徑跨境融資宏觀審慎調節參數，調節境內企業境外放款宏觀審慎調節係數等，重啓逆週期因子的可能性也在加大。

汪濤認爲，如果說美元出現大幅的跳升，對日元、歐元，對其他貨幣匯率出現大幅跳升的話，央行可以採取一些措施來控制人民幣對美元調整的速度和步伐，這些措施比如說重新引進逆週期因子，在每天的定價裏面引進因子等，目前來看基本上沒有動用這樣的工具。

另外，汪濤認爲，如果出現或者擔心出現比較大的資本外流的壓力，可以考慮重新收緊資本外流的控制，總體來說控制的工具是有的，但現在並沒有很大的需要。“中長期看，人民幣匯率保持平穩仍有較強支撐。”中國銀行研究院吳丹判斷。具體來說，吳丹認爲，首先是外匯供求關係穩健是人民幣匯率的關鍵支撐。從8月15日國家外匯管理局公佈的結售匯數據來看，7月我國經常賬戶順差159.78億美元，較6月明顯回升；貨物貿易順差306.92億美元，較6月增長20.94%。增長的經常賬戶順差有利於部分抵補短期資本外流的影響，保持外匯市場供求關係整體穩定。

第二方面是人民幣結售匯預期穩健。從市場預期來看，美聯儲的鷹派加息論調並未對人民幣外匯需求構成太太影響。8月29日美元兌人民幣即期詢價成交量410.2億美元，較今年以來的均值326.17億美元高25.76%，而整個8月美元兌人民幣的即期詢價成交量均值也有401.93億美元。

綜合來看，吳丹認爲，在國內各項政策支持下，下半年國內經濟修復勢頭仍較強，國際收支均衡良好，外匯儲備規模合理充裕，人民幣匯率將在合理閾值區間內雙向波動。企業和市場也應持風險中性理念，以實際需求爲導向，積極尋求外匯衍生工具合理避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