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o The Moon

作者｜林波

編輯｜周欣

受疫情影響，美股連續暴跌，百年不遇。

《銳問》專訪多位在美炒股的金融行業從業者，讓他們現身說法，聊聊自己和美股的那些事兒。

“這個世界，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”

林健。在美五年。華爾街多媒體（Wall Street Multimedia）新聞總監，駐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交易所財經主持人/記者。

有一天，美股單日暴跌900多點。我跟紐交所媒體部門一個管攝像的美國大哥聊天，“現在真的是很恐怖”，我說；他說，“there is nothing”。他說他工作了20多年，見證了2001年的911、2008年的金融危機，相比而言，這次暴跌真的不算什麼。

其實3月份開始，紐交所就關閉了，但我跟紐交所的交易員呢，也還保持一些交流。我的觀察來看，對於這次美股的暴跌，總體來說，他們還是比較驚訝的。但是，第2次熔斷髮生之後，他們的心情就比較平靜了。

與中國投資者相比，紐交所交易員非常關注國際事件。他們每天會全面的去看股市情況和整個市場的動態，不單單是關注美國，比如Scott redler，他每天早上4:00就起牀看盤，每天下午4點美股收盤之後，還跟小組組員開研討會，回顧這一天，美國、歐洲市場和A股發生了什麼。

每個交易員都有自己的交易策略。比如Scott redler經常跟我說，如果一個股票，或者說標普500的大盤，跌到了8天均線和15天均線以下，尤其這兩個均線都已經同時被跌穿的話，它一定就會改變。這是他的經驗。

從我個人的經歷來說，過程比較驚險。我目前主要持有科技股，比如特斯拉、亞馬遜、zoom、吉利德、阿里巴巴、netflix。一開始，跌幅超過30%。我擔心會持續下去，就進行了減倉。除了有幾隻我特別喜歡的股票，很多就拋了，算是割肉了。

然後，我又及時買入了一些我認爲會上漲的股票。買的比較成功的是兩倍做多VIX短期期貨指數TVIX（恐慌指數VIX衍生出來的ETF）。買的時候大概是606元，賣出是952元。

應該是在第4次熔斷附近，當時恐慌已經到了頂點，那一刻大家就整天在想，會不會每天都有熔斷。但我的判斷是短期看衰，長期看漲，所以600多我就果斷買了。3月19號賣出，那天經歷了4次熔斷，我心裏設了一條線，希望它能夠漲到980，突破1000再賣，見好就收。我覺得賣出的價位我是完全可以接受的，即便以後再漲到1000，就與我無關了，至少短期內，我已經把熔斷造成的損失基本回填了。可以說是涉險過關。

總的來說，這次黑天鵝事件讓我知道，這個世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。2019年本身就已經不好過了，沒想到2020年更驚險。

我想，面對一切皆有可能的不確定性，你需要做的，就是時刻有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，保持好的心態吧。

“不試圖弄清變化，解決最簡單的問題”

維塔利·卡塞內爾森（Vitaliy Katsenelson）。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市價值投資公司IMA CEO。被《福布斯》雜誌稱爲“新本傑明·格雷厄姆”。

我是IMA的首席執行官，IMA是科羅拉多州丹佛市的一家價值投資公司。我是“頑固”的價值投資者，寫了兩本有關價值投資的書，正在寫第三本。

過去幾週中，我們經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。比如，韓國和美國同一天收到了第一批**病例，韓國通過廣泛的測試和隔離完全遏制了病毒，而我們未能完成這項工作。

我們的股票下跌了，但不是關鍵的。真正讓我擔心的是它對我所選擇的公司價值的影響。好在大部分情況下，我所選擇的公司價值，基本不受影響。而且，發生這種情況時，我們也有很多現金，因此下跌發生時，我們能購買很多股票並從中受益。

在這種環境下，其實講價值投資是非常困難的。我們的投資方法是找到那些不會有大改變的行業。比如餐飲行業發生巨大的變化，我們不知道它何時能夠恢復；但我們知道藥品的消費，菸草的消費，互聯網服務的消費，不會有太多改變。

目前，**在應對疫情上基本上花了數億美元。這意味着我們的債務將激增。我認爲長遠來看，我們會爲此付出代價，比如高通脹。另外，疫情中受影響的大部分企業，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。

因此，不要試圖研究事物將如何變化，我們要嘗試如何解決最簡單的問題。價值投資最重要的部分是，把股票當作買賣來做，而非紙或數字，你的風險應該不是價格波動時的價格，真正的風險是股票價格、價值下跌且永不回升。

舉兩個中國投資者非常關注的股票，波音和特斯拉。

這個世界只有兩家公司在造飛機，空客和波音。所以長遠來看，我們需要考慮航空旅行何時恢復。不過我認爲波音公司可能太大了，不會失敗，它也是美國的國防承包商，美國政府將在需要的範圍內長期支持波音公司，因爲這對美國經濟至關重要。

不過，我沒有波音公司的股票，但如果你把槍對準我的頭，讓我必須擁有它，那我會擁有它10年（及以上），我認爲10年後，波音股票將比今天更有價值。長遠來看，航空業將恢復正常，只是需要時間。

對於$特斯拉(TSLA)$，我個人擁有Model 3，並認爲這是一輛非凡的汽車。但我很難衡量它的價值。如果加上股票和債務的價值，其價值將近2000億美元。一個頭寸非常昂貴。它說明了別的問題。我不確定將來它的股價會是多少。這是我們不擁有它的原因之一。

很多人說特斯拉是另一個$蘋果(AAPL)$。——iPhone在誕生的最初幾年中，遠遠優於市場上的其他任何手機。但如今，Android手機不僅比iPhone便宜，功能還可能比iPhone好。只是說通過軟件差異化和生態系統，蘋果手機轉化成本更高，從而使得iPhone用戶每兩到三年需要升級一次新iPhone。但是，與其他汽車製造商一樣，特斯拉沒有很高的轉換成本或生態系統鎖定用戶。如果特斯拉在短期內能夠倖存並開始盈利，我可以看到每年生產幾百萬輛電動汽車。但我的下一輛電動汽車會是特斯拉嗎？今天我這樣認爲。但是明天呢？不確定。

“這次暴跌，給我提供了很好的入場機會”

楊璐銘（Lucia Yang），在美三年，目前是Stansberry貝瑞研究投資分析師，有業內券商、銀行、信貸、PE/VC等一二級市場從業經驗，專注於美股和A股市場投資分析領域。

前段時間大盤連續暴跌的時候，個人資產下跌了8%左右，我個人投資行業背景分散，包括拼多多、奈飛、Deutsche、Telekom等，可以分享但是不作投資建議。

可能因爲自己出身醫學院，以及之前在買方新能源板塊的研究經驗，我自己本身比較關注醫療和智能製造行業板塊。而同時這兩個板塊也是比較值得期待的，畢竟疫情當下各種醫療概念股（吉利德等）起起伏伏，以及Tesla在大跌前股價飆升達180%一路破900美金，新能源領域潛力在前。

Saas及TaaS行業也是我比較看好的領域，這裏面很多公司都是行業“隱形冠軍”，未來可期。尤其是TaaS領域，斯坦福大學的一位經濟學家（他還擁有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科學和工程學學位）估計，TaaS很快還將在每戶普通家庭的投資組合帶來每年5600美元的回報。

個人偏向長期價值投資，更看重公司基本面。對我來說，這次暴跌其實給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“入場機會”。研究也表明，短期恐慌支配的市場暴跌之後其實投資收益率會是平常牛市的數倍。

從歷史的表現看，在類似的單日暴跌後買入是個不錯的選擇。自1950年以來，出現上述大幅跌勢後買入在來年有83%的交易可以獲利，長期收益率十分可觀。而如果在暴跌之後買入業績表現更好：6個月內漲了5%並在來年漲了18%，基本上碾壓了平時的屯倉策略。

人類的天性是“寧願按照一幅錯的地圖走，也好過沒有地圖”，尤其是在黑天鵝事件中表現更甚，這也是這次恐慌波及範圍如此之廣，影響程度如此之深的原因之一。

我個人的啓發是，也許在黑天鵝時期，正確的生存指南是自己也採取一些很“黑天鵝”的行動。比如關注比較“黑天鵝”領域的投資機會，或者“黑天鵝”特性的標的/公司，採取“黑天鵝”的策略。雖然這麼說很tricky，但從歷史角度來看，的確有一定的思考意義。

準則是，不要執着於“抄底”，沒有人可以精準地timing the market， 更重要的是把握住針對優質投資標的的“入場機會”。可以多看看最近的大盤的反彈中，那些有着穩定商業模式、優秀基本面的公司，現在怎麼樣。起碼從我的生活觀察中，美國麥當勞的門前依舊排滿了drive-through 的車隊，可口可樂貨架依舊火爆…

資產組合角度而言，其實中美投資者的投資組合內的資產大類差別是比較明顯的。由於文化/政策/國情不同，對於中國人來說，投資的“第一直覺”可能是不動產類別，中國投資者對於房市的熱衷度會高於美國人（當然與美國房地產投資的低收益有關）。而美國人投資選擇就很多了，散戶投資股票、債券、大宗商品都很常見。尤其是美國富人階層，會更青睞股票/基金。

其次，投資/交易偏好而言，美國人的交易頻繁程度低於中國人。實際上，研究表明中國投資者其實是世界上交易最頻繁的投資者，這也就是說中國人更傾向於短線交易，而歷史數據已經證明短線交易的高風險——Brad M. Barber和Terrance Odean發佈的論文著作《短線交易只會讓你輸得更慘——個人投資者普通股票投資表現研究》中，他們調查了66465名投資賬戶，交易最頻繁的家庭每年回報率僅爲11.4%，遠低於平均市場回報率17.9％和家庭平均年回報率16.4％。

舉巴菲特作爲長期投資的例子：巴菲特在1987年至1989年間斥資約13億美元左右收購可口可樂的股份，這在當時對這位投資界傳奇人士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投資，約佔巴菲特投資組合的60%。後來，市場把股價推高至簡直不可思議的水平。到1998年，可口可樂的市盈率已超過50倍，但巴菲特從未出售過可口可樂。在2019年，巴菲特持有的可口可樂股票爲他帶來了6.4億美元的股息收益。現在，巴菲特每年都能從他最初對可口可樂的投資中獲得近50%的分紅。

之前看英國金融家男爵羅斯柴爾德的《戴維斯王朝》，結合最近的股市，感觸還是比較深。首先是一再強調的基本面，其次是耐心的投資心態，以及經歷了多次熊市依舊長期持有的長期投資時限。

戴維斯的股票組合，從開始投資到退休，十幾只主要股票幾乎從未賣過, 即便是經歷了多次熊市。其中12只主要的股票，戴維斯購買的成本價總共才15萬美元，而這些股票在1992年的時候，已經價值2億6千萬美元。如果戴維斯一賺錢就跑，絕不可能創造出把5萬美元變成9億美元的輝煌戰績。這也是如何讓盈利的股票持續複利“躺賺”的祕訣。

所以結合當下，其實蠻引人深思，人類天生面對短期“極端”情景就是會恐慌，而隨波逐流是在“恐慌”時刻最容易的選擇，因爲不需要思考。但是，能否戰勝本性中的恐懼，保持理性，也許真的是一次投資“分水嶺”。

 “退潮的時候，才知道誰在裸泳”

楊星榆（James），在美六年。目前在美國洛杉磯地區成立並運營一傢俬募股權基金T&J Brothers group, LLC。

最近股市不用多說，連巴菲特都非常震驚。對我來說也是一次非常大的考驗。不過我一直都告訴自己，有危就有機。我還記得在3月4號巴菲特出售買航空股，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說底到了。但我一直認爲，美國並沒有把疫情放在首位。所以我那時候就加倉做空。沒過幾天，市場就從27000點到18000點。

目前的持倉有：開市客(costco), 摩根大通公司(jpm)， 迪斯尼(dis)，特斯拉(tesla)，波音(ba)，希爾頓(hlt)，達美航空(dal)，蘋果(aapl)，星巴克(sbux)，露露樂蒙（lululemon），永利度假村（wynn）。

特斯拉，就像一個年輕的小夥，有活力，有能力，願意吃苦，當然有時也會犯錯，但是一旦他認識自己的錯誤，將會進入下一個階段，走向成功。誰不願意擁有一輛特斯拉，特別是當你不用再擔心油價的時候。

波音公司，美國的“國企”，你會讓它消失嗎？大而不倒，就是它！美國總統也說了，不可能讓波音消失。當他到90美元左右的時候，我立刻買入，因爲真的太便宜了，你只需要彎腰撿錢就好了！

我們的選股標準：首先，大方向即未來發展趨勢；然後，細小到公司，財務狀況以及價格。

很多人會反對經濟趨勢，其實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。現在買入可口可樂或許也沒有站在風口上的公司回報多。比如巴菲特近幾年也沒有跑過大盤的原因，就是他不碰科技公司。但這是世界發展的趨勢，我們如果停止學習，可能就會被世界拋棄。

舉個例子：可口可樂和亞馬遜公司以及蘋果。以十年爲基礎做分析：

這是亞馬遜以及可口可樂和蘋果公司10年的走勢，很明顯，亞馬遜的回報率高出蘋果和可口可樂，所以說經濟形勢對公司發展有多麼重要。從現在開始十年以後，世界會發生驚天的變化，如果想抓住機會，一定要了解什麼企業會是下個經濟熱潮。

結合這個，我來分析下我們持有Lululemon的理由。

最開始，這家公司還沒有被各大基金公司注意，很多人也不是特別看好這加公司，主要是因爲運動品牌中，Nike和阿迪已經主要佔據了市場，市場飽和度很大，但當我們真正去研究的時候發現並不是這樣。運動產品的市場非常飽和，高端品牌卻少之又少。

關於這家公司，最開始引起我注意的是學校裏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穿lululemon。我的分析是，經濟環境而言，運動品牌會越來越引人關注：大家生活品質開始好了起來，就會開始鍛鍊，去健身房以及注意飲食健康。

公司財務方面：收益每年都在增長。每股收益也翻了一倍的樣子，成長非常穩定、回報也非常良好。銷售增長了19.7%到達14億美金。流動比例在2.91，也就是說，即使公司遇到大的財務問題，他們也能非常快速地償還債務。很多零售商會有債務、存貨問題，但這家公司硬指標很強。

再就是護城河。Lululemon 的護城河，來源於產品獨特性以及客戶粘性。

產品獨特性來講，比如瑜伽褲有自己的專利…… 客戶粘性而言，他們定位於高端運動品牌，主要客戶是18-34歲的高收入女性。我當時專門去Lululemon零售店採訪消費者，她們的統一口徑是，非常喜歡Lululemon的樣式及品牌，用他們的口吻來說：我們和穿Nike或阿迪的客戶不一樣。

另外，Lululemon 都是自己的門店，會和消費者直接進行交流，去了解消費者的想法，進而提升公司產品質量。不像Nike或者under armour，有許多代理店，無法與消費者進行直接的聯繫。

三月份因爲疫情原因造成整個市場下跌。但如果仔細瞭解，他們的網上銷售增長了許多。即使在這次疫情爆發的時候，他們公司網上收入也比以前增長了33%，所以這一次大跌而帶來的則是更加買入的機會。這是機器不能捕捉的情況。

我欣賞的投資人霍華德·馬克思（橡樹資本CEO）最近常說，沒人知道未來怎樣，但對投資而言，是個好機會。我非常同意他這句話。目前來說，許多公司都是在比較低的價格。

隨地撿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。現在來說，就是選好的公司，好的企業，去做長期投資。只要護城河足夠寬，公司足夠好，在公司的公允價格之下（或者低得多的情況下）進行購買，然後和時間做朋友，是非常好的選擇。

就像巴菲特所說，退潮的時候，才知道誰在裸泳。